从空巢老人和丁克族处感悟真情,也让人感受幸福与无奈

“我送送你!”

“不用了,陈阿姨。”我说,然后又说,“多注意身体,阿姨您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阿姨看着我上了电梯。

我到了楼下,阿姨从阳台窗户探出头来,说,谢谢你。我回过头看着在三楼的她,挥了挥手。心里默念:阿姨再见,祝您健康,一切顺利!

五年前在参与一次老年公益活动时,认识陈阿姨。那时叔叔还在。阿姨快八十岁,叔叔坐在轮椅上。他们是空巢老人。

第一次见面是去家里帮忙打扫卫生,晾晒衣物,还有做一些能帮得上的杂事。聊天,也是最主要的任务之一。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助老,我还有些兴奋,格外的认真。她打开门时就特别热情。麦色的皮肤略略偏黄,眼大而有神。个子小巧,体格略瘦,但很精神。

她说话的语速很快,总是盯着我,让我想起过年时回家母亲看我的眼神。每帮她做完一件事,她总是连着说好几个谢谢。我听着都怪不好意思。都是很小的事,却得到无数的感谢和赞美,反倒让我有些羞愧,做得更加仔细,也主动问她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我将洗好的衣物,用竹竿撑出窗外。她就从洗衣机跟前随着我到窗边,问东问西,就像个大人做事时多事的小孩,生怕打不上手似的问我要不要帮忙。

一停下来,她就把早早准备的凉茶端到面前,督促着我喝。直到看到我喝掉才肯善罢甘休。

叔叔不怎么说话,坐在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偶尔会附和着阿姨叫我喝水。

我是个内向的人,不怎么主动说话,却在她热情的感召下,收起了漫不经心,走心聊天。

阿姨和叔叔过去都是医生。就在我好奇叔叔的脚怎么回事的时候。阿姨告诉我,叔叔原来在部队。当时蒸馏水很稀缺,可是病人注射试剂需要,叔叔就带着同事用锅盖制备。为了保证安全,每次就用自己的腿做实验,左腿了右腿打,慢慢的留下了病根。

在询问我是否介意后,卷起叔叔的裤腿。一双棕色的小腿,发亮干瘪的皮肤紧贴着,脚踝颜色发黑纹路粗糙。心底一触,有了几分酸楚。

阿姨说,就是看到叔叔这样的精神所以才主动接近。她觉得叔叔工作如此乐于奉献,对家庭一定非常有责任。钦佩、欣赏。

她向我讲述婚后的幸福岁月,特别是她有宝宝的时候。那时,医院常常加班,叔叔不管再忙再累都给她做她爱吃的,不让她洗衣做饭,月子过后也是一样。只有她看不过去急了的时候,叔叔才会退居二线给她搭搭手,一直陪她完成。谈到这里,两位老人露出平和幸福的微笑。

她们的儿子和我一般大,在他们退休前就出国了,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平时最多一个月打一次电话。在我想询问关于他的问题时,她说,儿大不随娘,出去发展见世面挺好的。

有一天,她给我电话,叫我帮他弄一下家里的水机,说是之前的服务电话找不到了,我是理工科毕业,让我帮忙看看。我虽没把握,但还是去了。想想,就算弄不了去看看她也是好的。

水机的问题很好找,是橱柜下的电源松了。她说,现在水污染很严重,没有好的水,对叔叔身体不好,所以一定要用过滤后的直饮水。弄好后,她很高兴,又是各种表扬。再次败倒在她的“美言赞语”之中,留下和他们一起晚饭。

饭桌上,叔叔说,阿姨上午买了好多菜,平时只会备两个人一天的量,她向来如此,说是隔夜不好,可今天阿姨买多了,如果不是我来的话,他们这些菜就隔夜了。我才想起,阿姨留我吃饭的一个理由就会:今天不小心菜买多了!

之后,阿姨和叔叔,被儿子接到国外。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

上个月,我接到一个电话,是陈阿姨。她说,叔叔走了。声音有些微弱,希望我过去再帮忙弄弄水机。

这一次我见到她,多少有些心酸。娇小的身躯很消瘦。脸上的轮廓像是被刻出来的,尖尖的下颌。高高的颧骨和额头之前放着两颗大而黑的眼睛。眼睛里已没有神采,只是开门那一瞬间闪亮了一下。

水机还是接触不好的老毛病。

她告诉我,叔叔后来截肢,血管溃烂给他带来很多痛苦。自我安慰道,走了也是菩萨为他好,少受罪。

她也不再避讳儿子的事。儿子本来也是一名医生,她强烈反对儿子和过去女朋友的婚事,还以各种方式要挟。女方受不了选择放弃,儿子则选择远离母亲。叔叔走后,儿子放心不下,执意要接她过去一起生活,她答应了。她说,既然儿大不随娘,过去就不该管太多,非不信,总觉得儿子应该听妈的。现在叔叔走了,就听听儿子的吧。

那次我向她挥手再见后不久,她就随儿子出国了。

空巢老人现在已是普遍的社会问题。相对年轻时,过惯了集体生活的老人突然失去了社会参与感,与年轻时为国家为集体为社会奉献的满足感形成了鲜明落差。他们就像蜜蜂,出生时就注定忙碌而终。

没有相同经历,难言感同身受。上一辈他们所经历的挑战和付出,很多都超出我们的想象。他们对社会价值的高度意识,对自我责任承担和贡献的献身精神,被时代塑造,又由当时特殊的社会环境巩固。他们从来不曾轻松,直到老去时,看似平静的内心下,又有多少遗憾和不甘?

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观念和社会评价标准的相对单一,让他们没有选择或是别无选择。他们无悔的奉献,无言地承受,却在老去时失去了足够的关怀。

得失总是两面的。时代赋予他们面对的力量和骨气,强忍着支撑,即便想很多,也不想让人看出来。辛苦而坚韧。

有人丁克的朋友说:“我为何不养儿女?儿女有出息了你指望不上,没出息你更指望不上。不如活好自己,少些期盼,陪好未来的老伴。”

抛开诸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大道理和道德绑架,或许这位朋友的话是很多现代年轻人的真实想法。养儿防老的社会价值观和养老现实的差异,让人们意识到自己不该受过去观念的束缚,更多更好更自由的生活才是向往的方向。

无论我们多么幸运,无论自由还是身不由己,无论身处何方,无论与长辈的观念有多大的差异。生而为人,便应理解父母。多一些交流,多一些包容,多一些耐心,多一些关怀来对待用肩膀扛起我们今天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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