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牙花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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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七期“遗憾”写作主题。

那种极致的浪漫出现最迟不过春暮,也有可能是初夏。
用一生全部的运气在美好的年华里去遇见一个人,然后喜欢你,一直看着你,是不是就不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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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之蹬着一双黑色夹板拖鞋,麻溜利索地一个跳跃,双手抓住砖墙的缝隙一个用力,身子就荡上去,屁股一撅就坐在了墙头上。

四目相对。

“我草!李君兰?你怎么在这里。”裴松之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

“等你。”李君兰淡淡开口道。

裴松之本想原路返回,但看着李君兰抱着一本书在怀里。

他干脆跳了下去,喜笑颜开对着李君兰说道:“你别告诉老师,我教你做题。”

李君兰秀眉微蹙,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没有接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像我这种成天旷课,打架惹事还考不及格的人,不会做题吧?”裴松之把脸凑近了一些。

“你也不怕腿摔断,那么高就跳下来。”李君兰后退了两步,径直坐在草坪上,随即把手里的书放在了身边。

裴松之嬉笑了一下,随即跟着坐过去,只不过中间空了一个人的距离。

他指着头顶的龙牙花树,“平时我都是从那个位置踩一脚,然后从这个枝干滑下来。今天是看见你了,所以就直接跳下来了。”

李君兰转头看着裴松之,眼神里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裴松之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你刚才说等我,是什么意思?”

李君兰深吸一口气,拿起旁边的书,翻到了书页中间从中抽出了一张粉色卡纸,被叠成了一个爱心状。

裴松之看着,突然颇有惊喜地看着李君兰,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这是钟楠筱给你的。我东西带到了,走了。”李君兰说着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抱着书转身离开了。

裴松之看着粉色爱心叠纸,嘴角上扬,还吹起了口哨。

不管怎么样,能用这种方式多跟她说上两个字也行,只不过招惹了太多那些麻烦事。

洛南城最有名的高中就是他现在这所学校——龙南高中。

当初他来这所学校,家里人多少动用了一些关系,以至于他当下这种状态,老师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裴松之抬头看着龙牙花一串串开在枝头,有些花枝垂下来的地方伸手就能摘下来。

时值初夏。午休过后,第一堂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他听着铃声莫名就抬手摘了一串龙牙花,捏在手中,向着教学楼慢慢走去。

他到教室门口,龙牙花串藏进了袖口,“报告!”

讲台上的老师正在黑板上写题,看着他,脸色沉了沉,随即抬手指了指教室。

裴松之就这样大摇大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过他一直在寻找李君兰的视线,后者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把龙牙花和那个粉色的爱心叠纸放在桌上。旁边的同桌是他的哥们,用手肘拐了拐了他,“你小子又收到谁的情书了,这次要不先别拒绝了,推给哥们我怎么样?”

“张宇,你踏马有病,吓我一跳。你真喜欢这个,给你就是。”裴松之刚才想事,被惊了一下。说完就把粉色爱心叠纸用一根手指弹过去了。

张宇也不推辞,含笑把粉色爱心叠纸拆开,小声读了起来:

“松之亲启!与你初见,为之倾心。朝阳升时想之,夜幕降时思之。见你矫健身姿,爬墙而过,喜之;见你球场投球之时,青春激昂,悦之;见你与朋友攀肩之时,回眸一笑,爱之……裴松之,我喜欢你!钟楠筱。”

“我草,没看出来校花有这文学水平,这是为你放大招了?”张宇瞄了一眼裴松之,打趣说道。

“那你接了这大招,我够忙的了。”裴松之看着黑板小声道。

“喂!这可是校花钟楠筱,你当真不要?”张宇用书挡住黑板传过来的视线,对着裴松之不死心地问道。

“不感兴趣,你要喜欢自己搞定。”裴松之头也没回地盯着黑板上的题,说完就不再搭理张宇。

张宇看着裴松之居然没有睡觉,而是板正地坐了一堂课,手里的笔还时不时写写画画。

等下课,张宇把裴松之的数学书拿过来看了一眼,“龙南的校渣,你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还是鬼上身了?”

数学书上居然做了笔记,而且字迹工整,苍劲有力。

裴松之没搭理他,起身故意绕了一圈从李君兰旁边走过。

结果看到的是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他从袖口抖出那串龙牙花,敲了敲课桌,就离开出教室了。

李君兰睁开眼睛就见一抹红色落在眼底,她抬起头,看着桌上的龙牙花,眉头蹙成一团。

恰好此时一抹靓丽的人影飘过来,挡在李君兰面前,“兰儿,好兰儿,你帮我给他了吗?他是不是真的就从那墙上跳下来的?”

李君兰看着钟楠筱,脸上表情很淡,她扯开钟楠筱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指,“给了,以后别没事找我。”

“兰儿,我回去给李爸说,让你搬回来和我们一起住。”钟楠筱不在意李君兰推开她的手,反而凑上来更亲近了些,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李君兰起身离开座位,走到门口正好撞上进来的裴松之。

裴松之身高一米八一,她正好撞到他的心口处,他低头看着她。

李君兰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推开他从旁边离开了。

裴松之揉了揉心口,转脸就看见钟楠筱,嘴角从微不可察的笑意变成了冷峻。

钟楠筱看着裴松之望过来,娇俏地跺了跺脚,捂着脸害羞地跑出了教室。

“哎!松哥,有故事呀!”张宇挑动着眉毛说道。

旁边的胡天磊吹了声口哨,才凑了过来接口道,“刚才我听校花说要跟家里说,让纪律委员搬回家里住,这可是一大劲爆消息。”

裴松之侧眸盯了一眼胡天磊,他没听说过,李君兰和钟楠筱有什么亲戚关系。而且李君兰这个人,成绩忽上忽下,有时能在班上前三名,有时又落在倒数第四名。

为什么说李君兰是倒数第四名,因为倒数一二三被他们几个占了。

上课铃声又响了起来。

裴松之看着那个空座位,这堂英语课,他完全没有心思听,但他不听不代表他不懂,毕竟他的那个老父亲很小就给他请了外教老师。

至于他的成绩为什么都是倒数,这个就要问裴松之自己了。

李君兰自从下午上了一节课后,那时离开教室,直到晚自习,都没有回来。

裴松之晚自习也旷课了,他依旧从那棵龙牙花树下翻墙而去。

周末。

裴松之一个人去了洛南城的人民医院,他最讨厌的地方。他的一个堂叔动了手术,他的老父亲再三叮嘱他这周末一定要去医院看看堂叔。

他在医院旁边的水果店买了水果篮,然后顺便买了一束鲜花,说来也是好笑,他这个堂叔四五十的人了,还是单身,家里除了养了一只猫,就是种了一院子的花。

用他老父亲的话来说,就是曾经错过了一个误以为是终身的女人,结果是她嫁给了别人。

裴松之初中那时看着堂叔经常悄悄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花丛中对着一张照片发呆,他冒着好奇心,去追寻那什么所谓的真相。

老父亲的话是个骗局。

因为堂叔爱的那个女人之所以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因为她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更重要的是那个女人还被她家里人安排了冥婚。

裴松之不明白他都能查到的真相,为什么堂叔总是把父亲说的那句重复呢喃。

他推开病房门,洁白的房间里,堂叔躺在白净的病床上,显得有些落寞孤单。

“小松之,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来看我。对了,我的猫你一定要帮我养好啊,可别让它饿瘦了。”堂叔的眼神明亮,看不出来是刚动了手术的人。

“叔,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我叫医生。”

“嘿!你来了,我就哪都好了。”

裴松之笑了笑,把果篮放在柜子上,又把花瓶里的鲜花换成手中的这一束,才拉着旁边的椅子坐过来。

“怎么?一脸的事,想什么?”堂叔动了动身体,想坐起来。

裴松之赶紧起身扶堂叔坐起来,又把后背给他垫上。

“叔,你当年是怎么知道你喜欢别人的,然后又怎么找上人家的?”裴松之问的时候,脸上起了红云。

堂叔一脸高深莫测,听着裴松之说完,突然笑了起来。

“叔,小心伤口。”裴松之抬手挡了挡额头,有些无奈说道。

“松之,帮我倒杯水吧!”堂叔把身子又放了放才说道。

裴松之再次起身,从柜子上的水壶中倒水,结果一滴都倒不出来了。他看了一眼堂叔,“等一会儿,我先去打水。”

裴松之出了病房门,又轻轻带上病房门,走去前台问水房怎么去。

裴松之去到水房正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跟着这道身影来到另一边的病房,透过门缝看了进去。

裴松之重新回到病房,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松之啊,要是你叔就差这口水救命,那恐怕你这时回来,你叔就洗白了。”堂叔打趣说道。

“叔,这大医院的,别说这种话。我刚去找医生了,老头子不是说给你找的VIP病房嘛,怎么连个水都没人管,既然收了足够多的钱,就得办相对应的事。”裴松之说着脸色有些愠怒。

“好了,医院就是这样。谁让我要动手术呢。再待上半个月,不就回去了,也无所谓了。”堂叔心态好。

“你还是要跟你爸继续作对?松之啊,叔说句心里话。你爸他当初不是不想救你妈,是确实无能为力,你懂一命换一命吗?你爸当然想,那也要你妈同意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和你爸好好聊聊了,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是成年人了,不能使小性子了。”

堂叔说完喝了两口水,又继续对着他说道:“你刚才说的,喜欢一个人,就是遇上她之后,眼里和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你只能清楚的看见她。至于怎样追上那个人,最重要是真心实意。还有就是努力让自己发光,当你足够优秀,那个人自然把目光转移到你身上。”

裴松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下去了。

“叔,我下周再来看你。医生那里我打好了招呼,不会再没有水了。我学校还有作业没做完,先走了。”

堂叔看着裴松之的背影喊道:“别忘了我的猫啊!”

裴松之走出病房门,靠在墙边深吸了一口气,连带着眼睛里的雾气也散了。

“裴松之,你,你怎么在这里?”李君兰捏着几张单子就站在两步之外看着他,声音里带着惊讶。

裴松之想到方才在病房外看到她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哭泣的样子,突然结巴了起来,“我,恩,我叔在这里,我来,来看看,对,来看看,恩。”

李君兰只是伸长脖子朝着病房门瞅了瞅,就转身向外走,裴松之跟了上去。

出了病房门外的廊道,左转走几步就有一个院中院子,院子里有许多石凳子,李君兰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看着跟她出来的裴松之。

她不可否认,面前的这个男孩长得特别好看,剑眉星目,如同电视剧里的明星一样。

说起来,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那个时候,他们还不在同一个班级。

“你叔怎么了?”李君兰见裴松之坐在她的对面石凳上便问了起来。

“动了一个小手术,我怀疑他是想女朋友想的。”裴松之耸了耸肩,说了一句让李君兰意想不到的话。

“你叔他,”

“他单身,一直想念他的前女友。”

李君兰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叔都这个年龄了,怎么还单身,还是前女友,因为他现女友就有两个。”

李君兰侧耳倾听。

“因为一个是一只猫,另一个是一院子的花。”裴松之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有黯然与悲伤。

李君兰本是脸上好不容易露出的笑脸,突然又收了回去。

裴松之说完也沉默了起来,他们各自怀揣着心事,都仰头看着天空。

此时的天空万里无云,纯蓝色的天幕格外明亮。

“你,你真的会教我做题?”李君兰开了口。

裴松之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与李君兰平视,看了好一会儿。

李君兰那自然肤色下有一双泛着秋波的大眼睛,灰色的眸子有些浅淡,里面藏着些忧郁气息。精致高挺的鼻梁,搭配着那张浅粉色的樱桃唇。右脸颊上有两颗很小的痣。

与钟楠筱比起来,李君兰的美丽的确逊色了几分,但那种干净舒服的内外独特气质,又是钟楠筱比不了的。

用裴松之此刻的话来说,美有两种:一种是自然,一种是刻意。那么李君兰是前者。

“喂!你看什么?”李君兰的话音打断了裴松之的思绪。

裴松之转头望向别处,“对不起!想了一些别的事,你刚说什么?”

李君兰浅浅笑了一下,才说道,“你说教我做题,还算话不?”

裴松之这时不敢飞了思绪,认真听着的,所以他很快给了答复,“只要你敢学,我就敢教。”

李君兰起身走了两步,停住回头,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说道:“那从明天开始。”

裴松之一愣,感觉自己方才被电了一下。

“好。”他回了一个笑容。

从医院回来,裴松之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跟着胡天磊和张宇翻院墙了,上课也不睡觉了。

他和李君兰旁边的同学蒋正生换了一个座位,虽蒋正生不是特别愿意,但裴松之给他的好处大于这个座位的地理位置。

张宇和胡天磊面面相觑。

“校渣自己一个人过了一个周末,怎么就变性了?”张宇看着右边前面的两个人,带着一些不可思议。

胡天磊表示不清楚,但他起身走了过去,“哥们,你这是突然吃了爱学习的药了。你突然这样,我们压力有些大啊!”

张宇在后面连连点头。

“滚你们的,去好好上课。晚上再说。”裴松之看着他们驱逐道。

“我们继续,关于这个解法,还可以用另一种,你看这里……”裴松之认真给李君兰讲解同一个问题不同的解法。

李君兰心里有很多疑问,但还是专心听解答方案。

一天过去,夜深人静。

龙南高中男生宿舍五零二。宿舍只有胡天磊和张宇,外加裴松之,本身是还有一个同学的,因为高二时转校了。

裴松之抱着一只白色大肥猫坐在床沿上,晃动着两条大长腿。大肥猫是蓝眼睛和红眼睛,特别漂亮。

裴松之开始讲述一些过去的事,还有关于他一直追寻的一个人。

胡天磊听后,“裴松之,作为朋友和兄弟,以后,我跟着你好好学习,清华大学我可能考不上,但考一个好一点的大学,还是没问题。”

张宇也说道:“我们会帮助你,让那个人喜欢上你。同样,我也会好好学习。只是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去喜欢一个人,一瓶可乐敬你是条汉子。”

张宇说完喝了一大口可乐。

“你晚上还是少喝一点汽水饮料,对身体不好。”裴松之侧头对着对面床位的张宇说道。

“好!听兄弟的,慢慢戒了。”张宇借着窗外的灯光看了看可乐瓶说道。

就这样,有了胡天磊和张宇的组队。

礼拜一。

“纪律委员,我们也参与进来吧。想跟你们一起学习,我们宿舍没有外人,正好组队。”张宇找了个机会,拉着胡天磊一起拦截上完厕所的李君兰。

“你们搞什么?”李君兰一懵。

“我们知道了!你和裴松之秘密学习,我们也加入,想考大学,松之他同意了,他说要征询你的意见。”胡天磊连连点头说道。

李君兰今日难得编了辫子,和以往只单纯扎马尾要更有气质了。

“努力学习是好事,那去你们宿舍一起。”李君兰没有扭捏,稍加沉默便同意了。

“我们会做好保密行动,而且我们的宿舍在最边上,刚好从窗户那里出去,穿过花坛,就到了松之和我们翻院墙的地方,过去直走就到了你们女生宿舍。这里是我们的秘密通道,那些人不知道,也不敢过来。晚上再让松之送你回去,一举两得。”张宇快速说道。

李君兰眉头皱了皱,还是点头同意了。

晚自习后,他们四人抄近路回到了宿舍。

李君兰看着窗户有些头大。

“我抱你上去,你踩在那台子上,他们先进去拉你。”裴松之走进李君兰认真说道。

李君兰点了点头,这还是第一次做这么疯狂的事,她有些不知所措,心怦怦直跳。

裴松之抱她很轻松,她居然也听到他的心跳声了。

“喵,喵。”

“杨贵妃,是不是饿了啊?”裴松之爬进窗户,边翻着猫粮边问道。

李君兰瞪大眼睛,看着裴松之,又看了看这只肥胖且美丽的猫咪。

“哈哈,这是我们取的,你看它这身肥肉,还有这美貌。恰如其分啊!”张宇看着李君兰的表情,赶紧解释。

李君兰看了看裴松之,裴松之笑了笑说道:“这名字很配,但别让我叔叔知道了。你坐这里,喝水吗?”

“喵,”杨贵妃跳起来就上了李君兰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在腿上像是在打瞌睡。

“我草,我们这样喂它,都不让我们碰,它居然……”张宇指着杨贵妃咬牙切齿道。

李君兰喜欢小动物,但她不养,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她觉得分离是件很痛苦的事。

“好了,干正事,把桌子都拼过来。我们离关灯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真正利用起来只有一个半小时,我们就重避轻。先整理知识点,大家的盲点,然后解题,解法越多越好。”裴松之此刻认真严肃,与平时那个打架惹事,考试垫底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半小时,除了小声的谈论,还有笔落在纸上的声音,结束时草稿纸落满一地。

裴松之送李君兰回宿舍,张宇和胡天磊收拾整理宿舍。

浅淡的月亮挂在偏东南,花坛里的海桐开放着白色的小花朵,夜里的香味散出来,清香迷人。

“裴松之,你是不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李君兰跟着走跟着问。

“老虎一定是你。”裴松之低笑道。

李君兰见他的笑容很少,班级里很少见,大多都是冷冷的,疏离感,但她细细回想,又觉得他每次对她似乎都挂着浅浅的笑意。

“今晚我受益匪浅,明日……”

“明日继续,直到高考。”

裴松之接过李君兰的话茬说道。

李君兰没有接话,裴松之又开口说话,“你是不是不愿意?”

“没有,不是。”李君兰斩钉截铁回答。

“嘿嘿!那就好。那我们就这样定了,谁说话不算话就是小狗,伸手拉勾。”裴松之好像松了一口气,夜里看不太清楚,李君兰没有深究。

李君兰看着那根伸出来的小手指,虽然觉得有些幼稚,但还是抬起自己的小拇指去勾住了那根手指。

“拉勾,拉勾,一辈子不许变,变了是小狗。嘿嘿!”裴松之晃动着两只手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晚安啦!李君兰。快上去了,还有五分钟关灯了。”裴松之说着催促她道。

“恩,晚安!”李君兰进了宿舍楼大厅,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裴松之还站在那里冲她招了招手。

就这样,他们一组四人除了上厕所睡觉不在一起,其他时间都在一起解决数学问题,还有提一些物理化学上的理论。必修课和专修课一个都没落下。

很快,学校里就传了一些谣言。

说龙南高中的“四罢王”难道真的要变成“四霸王”了?

对于他们当事人来说,自知心知,他们根本无所谓。

更多是另一种说法,是李君兰和裴松之恋爱的事。

裴松之和李君兰被叫到办公室,这最后两个月的时间冲刺,高考即将来临。

“你们两个知道为什么请你们过来吧?”男子带着厚厚的眼镜,坐在椅子上,上半身靠在椅背上。

“王主任,我们不知道。”裴松之有意挡在李君兰面前。

“你给我站在边上,挡住她,就以为没事了。”王主任背部离开椅背,身体前倾,有些气道。

“王主任,那些传言虚虚假假,像您这么正义认真的老师,一定会明白我们是无辜的。况且,谁说旷过课,翻过院墙,打过架的人就不能为了高考好好努力一把了。”裴松之挪了挪身子,看了一眼李君兰才正经对着王主任说道。

“你们几个人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但是关于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我还是要说上两句。”

“裴松之,你啊!就算不努力,家世也足够你后半生无忧了。那么,你呢?李君兰。你有什么去为你自己的未来买单?”王主任语重心长地说道。

李君兰低头不语。她的原生条件并不差,主要是父母离婚了,妈妈像是植物人一样躺在医院,虽然她的父亲会给她准时打生活费,然后医院妈妈的治疗费也是爸爸给的,但那个家始终不是她的家了。

裴松之笑着接口道:“王主任,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她的未来长得很,只要她想,就没有不可能的事。再说,要是她真的……我可以为她买单。”

王主任眼神冷了起来,又像是气急败坏。

“年轻人,口气大了,有时候自己也会被吹走。你,我不管,也管不住。她,李君兰。你给我离得远远的。”王主任指着裴松之说道。

“王主任,您……”

“好了,你先出去。我和李君兰单独说几句。”王主任打断裴松之的话,对着他指了指门口处说道。

裴松之只得先出去,他在外面等了十分钟左右,李君兰才开门出来。

李君兰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见裴松之没走,她赶紧抬手擦了擦。

“你没事吧?那个糟老头给你说什么了?”裴松之这是第二次见李君兰哭。

李君兰摇了摇头,又开口说道,“以后别叫他糟老头,他也是为我们好。”

“谁让他管那么多闲事,而且本来就老了嘛。”裴松之嘀咕道。

他们一起下了楼梯,在还剩三步楼梯的时候,李君兰突然停了下来,“裴松之,你有喜欢的人吗?若是……算了。我觉得钟楠筱就不错。”

裴松之被她突然停下和这样的一句问话,有些紧张起来。就在李君兰准备转身的时候,裴松之伸出手,拉住她的手,“不是她,也不会是钟楠筱。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很久很久了。她不仅漂亮,气质好,而且心地善良,又温柔,能力强,学习成绩好,总之太多优点了。”

李君兰突然笑了起来,那颗小虎牙又露了出来,“我们来一个赌约,怎么样?”

“赌约?什么赌约?”裴松之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

“看我们谁能考上清华大学。”李君兰第一次凑近他的脸说道。

李君兰那泛着水光的眼睛,头发还有一股特别的洗发水的香味,让裴松之的身体有些僵硬。

“赌注是什么?”裴松之吞了口吐沫问道。

“我答应为你做一件事,任何事。反之,你亦是如此。”李君兰又笑了一次。

“好!一言为定。君兰开金口,不许反悔。”裴松之满口答应,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此刻嘴角的弧度千斤石都压不住。

“李君兰,刚刚在主任办公室说的,我是认真的。还有,你还记得我那一年问你的第一句话,是你还记得我吗?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裴松之突然又说了句。

李君兰一愣,定定地看着他。

“不管你记不记得。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那样做的。相信我。”裴松之走进一步,突然吻在她的头上,温柔至极。

李君兰心底早就泛起涟漪,只不过她有所顾忌。

钟楠筱听说李君兰和裴松之得传言后,在这中间找过几次裴松之,只不过都被他严厉拒绝了。

钟楠筱又找到李君兰,“你可以把他让给我吗?你知道自己的原因,你不可以,趁早退出不好吗?你这样会伤害他的,你自己就不难过吗?我真的很喜欢他,喜欢他到可以容忍你的存在。”

李君兰双眼通红,喉咙里疼得像是卡了数根鱼刺,她深吸一口气:“姐姐,除了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只是想被爱,去爱,我想好好享受这个夏天是那样热烈滚烫,那样美好让人难以忘怀。”

李君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已经干枯的龙牙花,它依旧火红,像是有生命在跳动。

“龙牙花是阿根廷国花,生长着一种代表着英勇女战士,意为荣耀。我想为了爱去战斗,这一次,我想自私任性一回。”李君兰的泪珠滚落在龙牙花上。

钟楠筱看着李君兰,面露痛苦之色,“和你说不明白,你为何执迷不悟?但我不会放弃喜欢他。”

高考前一周,学校放了一天假,要求学生放松紧绷的神经,然后最后一周冲刺。

裴松之和李君兰两人去爬了华安山,是洛南城最高的山,上面有一个南安寺。

他们一人抽了一签。

裴松之的签语:才子佳人,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时也命也一场空。

李君兰的签语:红颜天妒,痴心亦是枉然。

“你抽到了什么?”裴松之整理了下自己的心绪,笑着转头问道。

李君兰敛了眉目,轻松欢笑道,“上上签,大吉!你呢?”

“我也是,大吉!我们都会好好的!”裴松之笑着回答,心里呢喃着最后一句。

下山之时,李君兰给裴松之提起,“钟楠筱只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会在有些方面想缠着你。请别讨厌她,也别去伤害她!”

裴松之总是无奈地看着李君兰说道:“若是这句话,你对着喜欢的人说,让他不要在意别人向他表白。他一定会吃醋的。因为,是喜欢你的人想要对你说,除了你,其他人谁都不行。”

这个时候,裴松之能看到李君兰的眼睛里藏了一些东西。

他们下到公交站,一个过马路的婆婆拄着拐杖在红灯马路上穿行,李君兰快速上前,护着婆婆过了马路。

裴松之看着李君兰的背影,想到了签语,他回头看着山上冒出来的南安寺琉璃金顶,眼睛有些湿润。

临近高考的前一天。

裴松之邀请李君兰去了校外的龙牙滩头,那里有一棵硕大的龙牙花树,几个成人手拉手才能抱住这棵粗壮的树根。

龙牙花拥簇在枝繁叶茂之间,这是它们最后绽放的时间。

日落西山,天边的晚霞玫红色里夹杂着橘柑橙。余辉照在龙牙花树顶上。地上落着龙牙花朵,就着影影绰绰的光斑,它们像是述说了一场风风火火的爱情。

这棵龙牙花树上披挂着红布,枝条上挂着数不清的许愿牌。风吹起来,许愿牌发出独特的声响,奏起了别样的乐章。

“一直有听说过这里,可是从来没来过,谢谢你带我过来。”李君兰脸上的笑容犹如龙牙花那般热烈。

裴松之从旁边的许愿牌箱子里抽出了两块许愿牌,拿了两支笔,他递给了一支笔给李君兰,“听说这里许愿最灵,把你想要做的事写上去,就一定会实现。”

李君兰准备落笔,抬头就见裴松之盯着她的许愿牌,“不许看,看了就不灵了。”

“好,不看就不看,你也不许偷看哟!”裴松之突然伸手揉了揉李君兰的头。

李君兰的眸子闪了一道光,转瞬即逝。

写完许愿牌,他们系在龙牙花枝条上。

他们席地而坐,散在地上的龙牙花朵绚烂无比,却又无比凄凉。

此时此刻,还有很多年轻情侣或者老头老太婆过来驻足。

“给!幸运符。”裴松之像是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红色布袋子。

李君兰迟迟没有伸手。

裴松之伸出手,抓住李君兰的手,替她摊开手掌,“这是能让你考上清华大学的幸运符,而且能让我为你做一件事,是任何一件事的命令符。很值得期待的。”

“可以打开看看。”裴松之笑着说道。

李君兰听着他如此说,慢慢拆开。从里面取出来一条黑色绳子编制的平安幸运结,上面串着吊坠,是一个像龙牙花的红色月牙。

“好漂亮啊!这里面就像鲜血一样,它们看着像是还在缓缓流动。”李君兰看着像琥珀又像玉石的吊坠有些爱不释手。

过了一会儿,她把吊坠递给裴松之面前,“太贵重的东西,应该你自己留着。”

“因为贵重,所以才要送给你啊。既然送出来了,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它是幸运符,好好戴着。这是我亲手做的。”裴松之过手替她戴上。

“裴松之,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李君兰看着挂在脖颈上的吊坠,问了出来。

“等高考完,我就告诉你。走吧,回学校了。”裴松之收起笑意说道。

他看了看太阳完全落入了山边,随即站起身,伸出手,“来,走吧!”

远处传来咔嚓一声,裴松之和李君兰同时转头过来,又是咔嚓一声。

一个强势的御姐笑意绵绵走过来,从相机出来的两张照片,递给了李君兰,“这送给你们。底片我留下了,因为这是我出来采风一周的时间,拍得最好的一张,这就是我要找的那种浪漫,最纯净的爱。”

“我们不……”李君兰开口就被裴松之打断了。

“这也是我见过拍得最好的照片。我喜欢了很久的女孩,这将是我和她最美的记忆。谢谢你!”裴松之一手牵住李君兰的手。伸出另一只手,御姐也伸手,他们互相握拳。

“有些人,一定要紧紧抓住,别错过了。就像这美景,错过了就过了,再也遇不到相同的美景了,人也一样。”御姐说着,眼里都是叹息。

回到学校,李君兰拿走了那张同时回头的那一张照片,只是因为那张裴松之伸手牵住她手的那一张,被裴松之抢走了。

“晚安啦!李君兰!三天后,下午十三点十四分,龙牙滩头。”裴松之再次伸手揉了揉李君兰的头。

他低头凑近她,眼神流转在她的唇角,转回看着她无处安放的眼神,还是放过了她。

“裴松之,三天后见了。那个时候,我会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李君兰抬头看着裴松之,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一刻,心脏疼得厉害。她怕下一刻,自己就要倒下,她说完就跑出去了三步,她再次回头喊道,“裴松之,能等看不到我的背影再转身离开吗?”

“好!你回头看我,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你,记住我们的约定。”裴松之这语气里带着宠溺且珍重。

他就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一直到李君兰不时回头,最后慢慢消失在黑夜里。

裴松之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总感觉有些抓不住。

次日。

莘莘学子,寒窗苦读,只为这一刻。

裴松之和李君兰没有在同一个考场。裴松之上车就见到了一个人。

“没想到,我还是在高考这天遇见你,你不能躲了吧!”钟楠筱坐在裴松之旁边。

胡天磊坐在前面一排,张宇被分到另一辆车上了。

“不熟悉的人,有什么可躲的。”裴松之坐下来,淡淡回道。

“无论我样貌,才学,为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龙南高中追我的男生数不胜数,可我喜欢的是你啊!为何我就是入不了你的眼,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不待见的事?”钟楠筱带着幽怨问道。

“喜欢一个人,不是你出现的时机不对,也不是你的不够好,而是那个人刚好是她。”裴松之说完闭上眼睛。

“李君兰,她什么都没有,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的。她真的有那么好吗?”钟楠筱不死心,继续问道。

不过并没有得到旁边座位上的人的回复。

裴松之陷入了回忆。

那年初夏时节,十二岁的他。大雨滂沱,夜色阑珊。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救她,明明就可以的,明明就可以的……”

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领子里,再流进身体里,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除了在这里仰着天发泄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头顶的雨水被遮住了。跪在地上的他抬头看着一张脸,那是一张不是很美丽的脸,但那双眼睛特别好看,里面像雨水一样,泛着水光。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这女孩子把伞给他撑着,自己的肩头湿了一片。

“我也是没人喜欢的孩子,可是我依旧开开心心的,因为我们只是我们自己。”女孩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他看着她,始终不发一言。

“你说句话,我看能不能帮你?”女孩继续说道。

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此刻被突然关心,他眼泪就一颗一颗滚了下来,“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再没人能爱我了,再也没人给我唱歌了……”

女孩跪下去,把他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说道,“我的妈妈虽然还在,可她除了心脏还在跳动,她听不见我说话,也不会回应我的需求。我们都一样,我们都要好好的。”

“兰儿,李君兰。爸爸在这里,快点走了,你在那里干什么?”

女孩听着喊声,把伞留给了他,走之前说道:“我在龙南高中读初一,你要是记得就来找我。”

洛南城的龙南高中有中学和高中,李君兰是本地人。

裴松之是郇城人,距离洛南城有几百公里。只因为他的妈妈是这里的人,最后妈妈死在了他身后的这个医院里。也就是在医院遇见李君兰的这个人民医院,也是堂叔住院的这个医院。

裴松之妈妈死了后,他就坚持要留在这座城市。还有一个原因,那个夜晚遇见的女孩,他记住了她的名字。

他让他父亲利用关系,转校进了龙南高中这所学校。

他进了学校,经过他自己来回多次打听,终于找到了那个女孩。

他们不在同一个班,不过,他出现在她面前,她似乎不记得他了。

他一直在想,怎么可能在个把月的时间,就能把见到过的人忘得一干二净呢?

再后来,他就慢慢以另类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打架惹事,爬墙翻院,故意乱写答卷变成倒数第一。

李君兰初中是班长,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直到上了高中,裴松之认真答题,终于等到分班,终于和李君兰分到一个班级了。

当时老师还多次确认他的成绩是不是加了水分,可没找到任何可抓住把柄的证据,又因为他老头子的关系,学校也就不追究了。

李君兰对他并不感兴趣,他主动找话,李君兰也不怎么搭理。

后来他只得又恢复到那种打架惹事,成绩倒数的状态。

李君兰推辞当班长,因为她时不时也会旷课,因为她成绩时好时坏的原因,老师便给她一个职位,纪律委员。

每次裴松之只要被李君兰抓住,都会变乖一天。

胡天磊和张宇是后面高二才跟着裴松之裹成一团的。

裴松之在翻院墙的龙牙花树下见到李君兰时,心底乐开了花。

尤其是那两个字“等你”。从书中取出的红色爱心叠纸,他多希望是李君兰亲手做的。

不过当李君兰说出是钟楠筱给他的,他就觉得很无趣。

“同学们!考场快到了,睡觉的同学,赶紧醒咯,清醒一下……”话筒的声音打断了裴松之的思绪,但他心情却很好,想着高考结束,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高考结束。

三天如期而至。李君兰没有来履行约定,裴松之在那棵龙牙滩头的龙牙花树下等了很久,一直到日落西山,她也没出现。

裴松之找了同学问,本地的同学居然也没有人知道她住在哪里,只有一个同学说了个大概,就是和他换座位的蒋正生。

“李君兰读小学的时候,住在璇玑园,后来她妈妈好像是遗传病需要常住医院,他们就搬家了,听说是搬到了洛林国际墅区,他爸娶了一个二婚女人,那女人还给她带了一个姐姐过来。不过,这女人听说是他爸的前女友,而那个姐姐也许是私生女。李君兰似乎并没有和他们住一起,她到底住哪里,就不知道了。”

裴松之找到了高考放榜,依旧没看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他想从名单中找李君兰的名字,他就差拿放大镜了,胡天磊和张宇也帮着他找李君兰的名字。

可是,学生放榜名单中并没有出现,李君兰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打我,用力打我,我这不是在做梦。”裴松之坐在石阶上,双手无力扶住头哭道。

胡天磊和张宇第一次见裴松之如此颓废。

“松之,你上次不是说王主任对李君兰特别严厉吗?那次还单独留下来谈话。我们去问问王主任,也许他知道。”张宇提议道。

裴松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突然又膨胀了起来,连带着眼神也亮了起来。

王主任在学校宿舍里,见到他们三人。

“我没想到你的念想这么大,兰儿那孩子和她妈妈一样,是遗传病。本以为兰儿能熬到大学。没想到暖华突然走了,兰儿还没来得及上去考场的车,就去送她妈妈暖华了,因为这场变故来得太突然了,兰儿的遗传病被这一打击诱发了,去见最后一面吧,她一直都很想见你,发烧呢喃都是你的名字。”王主任眼睛红红的。

“怎么会这样?她一直都好好的,怎么,怎么会?“裴松之一时慌乱无措。

王主任开车带着他们三人去往医院的路上。

“王主任,您开慢点!”张宇扶着车门把手,吓得赶紧提醒道。

“兰儿下午还要动一场手术。尽快赶过去,不然就来不及了。”王主任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还要动手术?”胡天磊不解地问道。

“哎,兰儿这女娃心太善了!要死了都得失去一双眼睛。她那双眼睛跟着暖华长得一模一样,只要看见兰儿,就像看见了暖华,可兰儿自愿的,我们旁人又能做什么!”王主任像是想起了旧事。

“王主任,您这是什么意思?”裴松之心疼得要命。

“你们不知道,高考结束。尚南高速发生了一起车祸,车祸里面的人正是兰儿的姐姐钟楠筱,她的眼睛被伤了,医生说需要有人捐眼角膜。兰儿听到后,主动要求捐献自己的眼角膜,所以……”王主任说不下去了。

胡天磊和张宇对望了一眼,满是担忧地看向裴松之。

医院房间里。

一个中年男子身边站着一个美艳的女人。

“李君兰,我是裴松之,我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找你,一直找你,找不到你啊!

你什么信息也不给我留一个,李君兰!”

裴松之从门口到病床,这段距离像是花了他一个世纪才走过去。他握着那只蜡黄枯槁的手,跪在地上喊着她的名字,说着一堆子话。

中年男子眼睛通红,看了一眼王主任,慢慢走了出去。女人伸出妖艳的美甲抹了抹眼角,也跟着出去了。

床上的李君兰二十几天不见,瘦得只剩皮包骨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她像是听到了裴松之的喊声,嘴巴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那双眼睛有些混浊,动得很慢,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把眼珠子对焦到裴松之身上。

“裴松之,我喜欢你!我们一起上清华大学吧!”裴松之喊出她在许愿牌上写的那句话。

李君兰一滴清澈的泪珠划过眼角,那半开半合的嘴角终是没有张开,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即慢慢闭上了眼睛。

握在李君兰左手的那个幸运符摔在了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断成了两半。

“李君兰,赌约还算数吗?呜呜……”裴松之从啜泣慢慢大声哭了起来。

“她要被带去做摘取手术了。这是她留给你的笔记本。”王主任抹了抹眼角,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递给他。然后让胡天磊和张宇扶着裴松之去病房外面。

几个护士推着推车进了病房,他们对着李君兰的遗体敬礼静默。

车轮的声音从病房门口推出,裴松之转头看着推着李君兰的车越走越远,他已经哭不出来了,连追上推车的力气和勇气也没有了。他只是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一直盯着上面躺着李君兰的推车越走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转角处。

他紧紧地抱着笔记本坐在等候的冰冷椅子上,坐了整整五个小时。直到把笔记本看完。

其中有几段让他心如刀绞。

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对任何人有感情。也不想像妈妈那样留下一个我这样的孩子,然后又像她和我一样离去。

我们都是属于雨夜中的一盏孤灯,时间到了,就该这样悄无声息消失。

看着他像孩子一样,把自己折腾得那样坏,我于心不忍。

我害怕,所以我疏离。我喜欢,所以若即若离。

此生,唯愿你安好!那个雨夜哭泣的男孩。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着:

“可是,我依旧心有不甘,更多是遗憾。

没能面对面对你说出这句话,我很难过。

那就是我一直记得你,认得你,也是真的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听风,闻雨!

谢谢你!让我能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你!虽然短暂,却也如你带我去看的龙牙花那般炫目灿烂。

请你原谅我的自私,请忘了我,带着我的那份爱好好爱着自己。”

留于零三年六月二十六    君兰

四年后。

他们大学毕业了。

钟楠筱去见了裴松之,是在龙牙滩头。

当初,裴松之和老头子做了一个交易,如果要他去读清华大学,那么龙牙滩头这块地他要买下来。

钟楠筱则是被送出国恢复身体。

又值初夏,龙牙花开得正好。

钟楠筱用李君兰的眼睛在龙牙花树下,见到了裴松之,只见他双鬓花白,帅气的脸庞多了许多忧郁。

裴松之看着那双熟悉的双眼,嘴角终于泛起了笑意,只不过他那双眼睛却通红,眼角藏着水雾。

“裴哥哥,该放下了,重新开始好吗?”钟楠筱心疼地说道。

裴松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的眼睛是她的,可你终究不是她。”

钟楠筱看着那道消失在面前的背影亦如多年前,她抬头看着龙牙花树,眼泪掉了下来,她笑了起来,“妹妹,李君兰,当初说你执迷不悟,我们谁又不是如此呢?终究我们都从白月光变成了朱砂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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