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二十五

回到车里，王二小驾着车往市一医院方向开去。李刚坐在副驾驶，打开了那张折得四四方方的信笺纸。

刚子：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告别，很难看，不是吗？我自己做的事，我担着，对与错，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刘金龙是我诱导王美丽和郑光荣杀的，正如你猜想的那样，利用《密室无形杀人案》这部小说。起初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恐慌，后来你想继续调查，我就决定将计就计，利用QQ把你骗到这个地方，然后杀了你。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一盏遥控探照灯，一针强效麻醉剂，一个斗车，一场无从查起的意外，又是一次完美的犯罪。我想这可能是我从事警察事业二十多年来最引以为傲的事情了。

可惜最后时刻，我后悔了。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我没能用法律手段制裁刘金龙，我悲愤；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我利用无辜的王美丽和郑光荣去杀人，我后悔；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我在发觉自己又可能被揭穿时甚至要杀害自己曾经的战友，我惭愧。

似乎正是这二十多年的警察生涯让我还没有彻底泯灭人性，在最后时刻我决定自我惩戒，结束这一场将许多无辜人牵扯进来的漩涡罪案，用我的生命。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杀刘金龙吗？不仅仅是因为他犯罪，还因为他毁了我深爱的家庭，到头来却依然可以逍遥法外。我还清楚的记得在我刚入警队第一年就因为追捕罪犯肺部中弹，荣立一等功的时候，刘金龙在庆功宴上是怎么嚣张跋扈的，也清楚的记得那些领导是怎么劝刘金龙“大人不记小人过”的。

“你再牛逼，也就是个穿着制服的旺财。英雄？呵呵，这个时代，英雄只是个当权者的工具。所以别跟我装逼，我一句话就能让你这个自命不凡的英雄变狗熊，哈哈。”喝大了的刘总冷笑着看着怒气中烧的老高，扯了扯他胸前的大红花。

“因为我是当权者的财神爷，也是他们的卫道者。他们做不了的事情我可以替他们做，他们缺钱的时候我给他们钱。而你，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卒子。什么是卒子呢？就是替人卖命做挡箭牌的底层小蝼蚁。”

“我知道你的背景，迟早有一天我会为民除害，将你送到你该去的地方。”老高咬着牙。

“就你这样？就凭你？”刘总轻蔑一笑，转过身去，“你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个小组长喽，哈哈。”

看着刘总跟领导们一起喝酒时得意傲慢的身影，老高不知不觉将指甲嵌到了肉里，血都流了出来。

我的半片肺叶，抵不过有钱人的一句话，是不是很可笑？

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要钉死刘金龙，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十一年前我们人证物证俱全，就等让这个恶贯满盈的混蛋吃枪子了。可是一夜之间，人证死了，物证消失了，我又一次失败了。

再后来，女儿失踪，妻子离家出走。寻找她们母女两年无果之后，我申请了停薪留职，然后整整一年没有出过门。别人以为我消沉，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计划，计划用我自己的力量为民除害。

一方面，我每天跟踪记录刘金龙的日常轨迹，生活习惯；一方面对他周围关系亲密的人进行秘密调查，寻找可乘之机。而且那段时间我还开始痴迷于佛学，似乎在里边才能找到一丝慰藉，才能让自己神澈心明。我不知道的是，我追求的佛学，更多的不是宽恕，而是善恶必有报，五毒需戒惩。

再后来我物色上了王美丽，还有他的姘头郑光荣作为我计划的实施者，于是便利用自己观察到的，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作为素材，写到《密室无形杀人案》中，一步步让她对王金龙起杀心，并为最后一击精心做了准备，包括智能家居，氰化钾，栽赃嫁祸等等。

而真正触发这起杀人案的，其实就是案发前晚你们跟刘金龙的那场斗殴，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并在之后用匿名电话告知刘金龙，王美丽和郑光荣正在偷情的事情。

接下来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按照我的设计进行了。王美丽害怕失去钱财，变伙同郑光荣按照我早就在小说中教给他们的方法杀死了刘金龙。而王二小和华子也被牵连进来，差点被当成凶手。你也被王美丽无意中邀请进来参与侦破案件，这一点其实是有悖于我的初衷的，因为我在小说中说的其实是想让一个多疑的名侦探参与进来，他原本才是五毒中的“疑”，而不是华子。

凶残傲慢的刘金龙，贪恋物欲的王美丽，痴情盲目的郑光荣，怨天尤人的王二小，疑神疑鬼的华子（原来这个头衔属于另外一个人），他们就是整个案件中被牵扯进来的五毒：慢，贪，痴，嗔，疑。

这五个人在我眼里其实必死的只有一个刘金龙，其他人，不管是被冤枉，亦或者是真凶，我其实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们本来就有罪，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那段时间，疯狂痴迷于佛学的我看到了人性中的五毒，却忘了佛家还有五戒。

本来刘金龙死了，王美丽和郑光荣进监狱了，王二小和华子受到惩戒了，这在我看来已经够了，可是刚子，你却还想追查下去，去寻找真相。

你去探望王美丽之后我曾经打过电话给你，我想你也明白我的意思，可是你依然坚持要查下去。也许是觉得你背叛了我们的情谊，也是是杀人上瘾，我竟然在那一刻动了杀心。

于是在QQ上，我将计就计，将你引到了小吃一条街。知道我为什么选那个地方吗？因为很多年前我们曾经一起在那个地方吃了一年多的时间，但是最爱的还是那家六块钱三两饺子的龙王饺子馆。

我下午就到了那里，安排好一切后又去吃了一顿饺子。那里以前的老板娘不在了，肝癌。儿子去了外地三年没回来了。女儿婚姻不幸刚离了婚，自己带着孩子。老板以前是个小平头，跟我差不多大小，挺爱说笑的，但是现在我已经快认不出他来了。

我在那里回忆了很多事情，小时候的自己，年轻时候的自己，曾经的亲人，现在的朋友，那么近又那么远，似乎就在眼前，却触手不可及。

就在安排好一切，吃完最后一顿饺子，静下心来思索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该死的是我而不是你。

如果说曾经我用错误的方式让某些人承受了不该承受的苦难，那么现在我希望用自己的命来稍作弥补，也希望让这个案件有个了结。

愿不愿意，真相就在这里。我，老高，高志鹏，一个老警察，亲手导演了这场杀人案。

这封信是今天下午写的，我想你看到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死在原本为你安排的陷阱里。

刚子，你是个好警察，好侦探。你追求真相，却从不违背法律，你坚信正义，却一直用正确的方式帮助每个无辜的人。你做的没错，错的也许是这个总不能称心如意的社会。不论如何，我庆幸能够有你这样的朋友，也希望你能帮我保守这最后的秘密。

有求皆苦，无求乃乐，打破执着，是无所求行。我做不到，希望你能做到。

==》场景二十五

看完老高最后一面，李刚和王二小慢慢走出医院。外边晴空万里，轻风微凉，行人如织。

“如果我不继续追查下去，老高也许就不会死。”李刚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旁人。

“如果老高不死，他也许会带着愧疚走完余生。”王二小说，“他是个警察，一个正直的警察，他用违背警察意志的手段实现了自己的执念，所以不管最后是你把他送进监狱，还是他选择自杀，都似乎比他背着愧疚过一辈子要好一点。刚子，就像老高说的，你做的没错，错的是这个总不能让人称心如意的社会。”

“也许我不该太过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