绨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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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66年,秦都  咸阳。

街上的行人虽不及大梁的人多,但也算热闹。

中午时分,从城东缓慢地走来一队车马,乘驭者皆服饰华丽,与老秦地的简朴区别明显,一看就是从东方国家过来的使团。

没错,他们来自魏国,魏国的中大夫须贾受魏王派遣来秦国,希望可以化解一场两国间即将发生的战争。

对于这次使命,须贾没有半分能完成的把握,近些年,魏国在秦国的打击下,国力衰微,别说魏文侯时期了,恐怕连魏惠王时期也不如了。弱国使臣来求人家秦国不打,唉,难呀。

须贾就这样想着,忽然,马车停了。他忙问:“怎么回事?“

驭者在车前躬身道:“大人,我们的马长途而来,疲劳有疾,刚才,大车的车轴又折断了。”

须贾怒目而视,想骂人,终忍住了。他向四下一看,周围聚了些秦人。他茫然地看过,刚准备收回目光,却又折回去盯住了一个人,那人衣衫破旧,却目光明亮,呀!那不是范睢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那个人正是范雎,他也是魏国人,当年曾是须贾的门人,还和他一起出使过齐国,不想今天在此相逢,真是他乡遇故知啊。

须贾很高兴,他上前去拉住范雎的手,“你还活着。”

范雎道:“是啊。”

须贾笑着说:“范叔是来秦国游说的吧?”

范雎道:“不是的。我前时得罪了魏国国相魏齐,所以流落逃跑到这里。”

须贾问:“如今你干些什么事?”

范雎答道:“我给人家当差役。”

须贾本来还挺可怜自己的,但看到范雎这个样子,他倒有些怜悯范雎,便留下范雎一起坐下吃饭,又不无同情地说:“范叔怎么竟落魄到这个样子!”于是就取出了自己一件粗丝绨袍披在范雎的身上。

范雎发了一下呆,他问:“大人此来秦国是有大事吧?”

须贾说:“想见见秦相。”他看了一下范雎,随便问道:“秦国的相国应侯张禄,你知道他吧?”

范雎点头。

须贾又道:“我听说他在秦王那里很得宠,有关天下的大事都由相国张君决定。这次我要办的事情的成败也取决于张君。你有没有跟相国张君熟悉的朋友啊?”

范雎说:“我的主人与他关系不错,我也与他见过几面,如果你非要见他,我倒是可以引荐。”

须贾高兴地说:“那当然好了。可我的马病了,车轴也断了,不是四匹马拉的大车,怎么坐了去见张君?”

范雎说:“我愿意替您向我的主人借来四匹马拉的大车。”

须贾说:“那太好了。”

范雎果然弄来四匹马拉的大车,并亲自给须贾驾车。马车一路不停,直进了秦国相府。须贾发现相府里的人看到范雎驾着车子来了,竟不拦阻,觉得很幸运,原来范雎真的与这里的人很熟。

到了相国办公地方的门口,范雎对须贾说:“等等我,我替您先进去向相国张君通报一声。”

须贾在门口拽着马缰绳等了很长时间不见人来,便问门卒说:“范叔进去这么久了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门卒说:“这里没有范叔。”

须贾说:“就是刚才跟我一起乘车进去的那个人。”

门卒说:“那不是你说的范叔,而是我们相国张君。”

须贾一听,大惊失色,赶紧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双膝跪地而行,托门卒向范雎请罪。里面传话让他进去。

进到大厅,须贾看见周围挂着盛大的帐幕,刚才的范雎现在的秦相张禄高坐在正面,旁边站着许多侍从,

须贾见到范雎连叩响头,说:“我没想到您靠自己的能力达到这么高的尊位。我犯下了应该煮杀的大罪,生死只听凭您的决定了!”

范雎说:“你的罪状有多少?”

须贾连忙答道:“拔下我的头发来数我的罪过,也不够数。”

范雎说:“你的罪有三条。当年,我与你出使齐国,齐王无礼地指责你,我替你把他顶了回去,为此,他赠我黄金和牛肉。当时我就把黄金退还了,这事你是清楚的。可你回国后却跟相国魏齐说我通敌,结果,魏齐差一点把我打死。这是你的第一条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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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雎接着说:“当魏齐把我打成重伤扔到厕所里肆意侮辱我时,你不加制止,这是你的第二条罪状。更有甚者你喝醉之后也往我身上撒尿,你何等的忍心啊?这是你的第三条罪状。”

须贾趴在地上体若筛糠,抖作一团。

范雎轻叹一口气,道:“本来我是不想放过你的,但从今天你赠我一件绨袍来看,你还有点老朋友的依恋之义,所以给你一条生路,你去吧。”

须贾羞愧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范雎进宫去见秦昭王,把自己是魏国人范雎及在魏国时的经历原原本本地报告了秦昭王,希望秦昭王宽恕自己的欺君之罪。

秦昭王听了非常震惊,他问:“那相国是怎样来到秦国的呢?”

范雎说:“我被魏齐毒打,齿骨俱断,无奈,只得装死,被用草席包着扔进了厕所。后来,我求看门人放了我,又得到郑安平的帮助,才得活命,为避魏齐追杀,我不得不化名张禄。再后来就遇到了您派往魏国的使者,我跟着他才来到秦国。”

听了范雎的讲述,秦昭王流着泪拉着范雎的手说:“相国原来还有如此经历,天赐相国来秦,力助寡人夺回政权,又助寡人制定国策,功在千秋。你放心,你的恩人,就是寡人的恩人;你的仇人也是寡人的仇人,寡人必助相国报仇雪恨。以后,你依然叫范雎,不要称张禄了。另外,须贾我也不见他,你去全权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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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范雎对前来辞行的须贾说:“你回去告诉魏王,叫他赶快把魏齐的脑袋送来!不然的话,我就亲率大军东取大梁。”

须贾回到魏国,把情况告诉了魏齐,魏齐大为惊恐,便逃到了赵国,躲藏在平原君的家里。

秦昭王知道后,以交友为由把平原君骗到秦都让他交出魏齐。

平原君不同意。秦昭王就写一封信给赵王,让他交魏齐,不然就不放平原君回去。

赵孝成王兵围平原君府索拿须贾,危急中,魏齐只得逃到赵国国相虞卿府里,虞卿知道赵王必会追来,便和魏齐一齐逃到大梁,希望得到魏信陵君的保护。

但信陵君不了解虞卿的为人,很是犹豫。旁边的侯赢说:“那个虞卿抛弃万户侯也要保护自己的朋友,为人没问题。”

于是,信陵君赶快驱车到郊外去迎接虞卿和魏齐,可魏齐已经在刚听到信陵君不接纳他们的消息时,愤怒地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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