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第55集: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2)

        小枫是一大清早,从西州王宫离开,前往她哥哥安营扎寨的军营里,劝导哥哥不要对中原开战的。未果后,小枫又离开了军营,她打算回西州王宫来,可是在回来的路上,小枫携着阿渡,见到了打点好行装、拖家带口的西州平民,纷纷逃离西州王城的场面。

        小枫和阿渡觉得好奇怪,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于是她们两个拦下了一个老奶奶,问他们都要去哪里。那位老奶奶回答道,“听说要打仗了,中原皇帝打起仗来是要灭族的,我们大家都出去躲躲。”

        小枫听了这样的话,当然就信了。因为小枫一直以为,李承鄞是真的屠灭了丹蚩,一个族人都没放过,当初,小枫亲眼见到阿翁被杀,激愤昏厥以后,李承鄞惟恐小枫落入宣德王手中,立刻把自己的心上人抱上马带走了。李承鄞向来不跟小枫讲前朝的事,更何况,他觉得,让小枫认定,我有屠天灭地的能力,可以更容易达到逼迫小枫回来陪他的目的——你不想西州重蹈丹蚩的覆辙吧?那你就回我身边来,只要你回来,我就只屠尽西州的兵甲,却放过无辜的西州平民,我还会放过你的兄长,你所有的亲人。

        阿渡可是丹蚩儿女,他们丹蚩人,是宁可战死,都不肯投降的,所以阿渡问道,“家都没了还去哪里躲啊?”那个老奶奶说道,“我也不知道,随着大伙儿走呗。其实呀,我这把年龄了,走不走得都是那么回事!”原来,他们都是战争阴云下的难民,只能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以苟全性命。

        老奶奶突然话里面含着哭腔了,“不就是早一天死晚一天死的事吗?我就是担心我那儿子,上了战场,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这个老奶奶又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是西州九公主、豊朝太子妃,她又说道,“姑娘,你们也赶快逃吧,赶快!”她还觉得,你们两个年轻姑娘,还留在这个是非之地做什么?还是逃命要紧!说完,这个老奶奶就忙忙地走了。

        因为这个老奶奶提到了她当兵的儿子,让小枫突然察觉到,被哥哥裹挟上战场的西州兵甲,也很无辜啊!毕竟,是我们的父母受到了冤屈,关西州的兵甲、西州的平民什么事呢?小枫本来就觉得,自己逃回来可能是错的了,现在见到西州平民四散流窜,见到西州兵甲即将丢掉性命,她那么淳善,自然更加自责、内疚了。

        由被兄长挟持的西州兵甲的无辜,小枫又联想到了被李承鄞挟持的中原兵甲的无辜,当初,裴照带小枫去拜祭铁达尔王的时候,就对小枫说过,“战争就意味流血和伤亡,无论是豊朝的将士,还是丹蚩的将士,皆是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豊朝也有无数将士战死沙场,至今连尸骨都没找到。他们的父母、妻儿,同样地痛不欲生。”小枫一直都牢牢地记得这句话,所以,她后来非要杀死李承鄞唯一看重的自己,来劝阻李承鄞,不要为了我,牵连无辜之人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心中百感交集的小枫,和阿渡一起,终于来到了阿爹、阿娘的陵墓前。小枫含泪道,“阿爹,阿娘,小枫回来了,可是你们却不在了。裴照跟我说过,如果我回来,我和李承鄞的事,就会变成中原和西州的事,我明知道会这样,还是不管不顾地回来了。你们说,是不是小枫做错了?”

        1.小枫说,“阿爹,阿娘,小枫回来了,可是你们却不在了。”其实,小枫在回来之前,只知道她的阿娘已经伏剑自刎了而已,并不知道,她的阿爹在失去阿娘以后,很快郁郁而终的事。小枫见到自己的阿爹也死去了,当然十分痛心,她觉得,她回来,能够陪伴阿爹左右,侍奉已经疯癫了的阿爹终老的愿望,化为梦幻泡影——那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这也是小枫非要伏剑自刎的一个重要原因,她想要追随她的至亲于地下,她想要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但是更让小枫没想到的是,她的哥哥会立刻对中原开战,她本以为,西州还是会延续之前中原的态度,以和平为上。

        2.小枫说,“裴照跟我说过,如果我回来,我和李承鄞的事,就会变成中原和西州的事。”之前就已经分析过了,裴照才是和小枫三观相契的人,裴照对她说过的话,即使她当时听不进去,后来也真的听进去了。自从李承鄞要随着自己跳下城墙来开始,小枫就相信了,李承鄞看重自己胜过一切的情意。小枫当然知道,李承鄞非要发动对西州的战争,就是为了要挟我,得到我;小枫更知道,李承鄞才不会对我哥哥怎么样,他不过是在恐吓我,要我跟他回去而已,我当初跳下忘川前,他就恐吓过我了,”如果你敢跳,我就拿整个西州给你陪葬!“可是,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而已,怎么可以因为我,就连累那么多无辜的士兵和平民呢?

        3.小枫说,“我明知道会这样,还是不管不顾地回来了。你们说,是不是小枫做错了?”这应该是指,小枫在跳下城墙,为阿渡所救以后,她明明已经知道李承鄞爱重自己胜过权力了,她明明知道李承鄞极有可能会为了威逼自己回去,而发动对西州的战争了,但是她还是不管不顾地回来了。那时候的小枫,是真的受不了在李承鄞身边,因为爱着李承鄞所遭受的内心的痛悔了,她不管不顾地逃回了西州,以求得家族的庇护。所以,她一直在留心,中原会不会跟我们起纷争这件事。

        这应该也算是小枫身上的一处缺点了——在明知自己回来,李承鄞会以战争的方式来恫吓西州的时候,她仍然还是要离开李承鄞,回西州来。这应该是小枫一生中,最最自私的时刻,她只想着自己不要痛苦,只想要得到家族的庇佑,管不了其他人。所以,当小枫发觉,这场战争真的要开打,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的时候,她及时以伏剑自刎的方式,堵上了这个漏洞。所以,我也不能一味地去指责小枫自私,她可比李承鄞无私多了。李承鄞为了得到他的幸福,才是自私、虚伪到了极点,还在受到报应之前,死命不肯改正。

        阿渡赶忙劝道,“公主,在你回来之前,王上就已经决定要征战,那么多的西州男儿不惜牺牲,就是为了要讨回西州的尊严!他们都是西州的勇士!他们只是选择了,他们认为对的事情。”

        阿渡永远是为公主着想的,她当然不肯让小枫觉得自责,内疚,于是赶忙抛出了是王上在您回来之前就决定征战,以及西州男儿选择为西州尊严而战这两个理由。阿渡一直都知道,公主很为西州的勇士骄傲,她之前和太子吵架,不就动不动地说“我们西州男儿如何如何”、“你连弓都拉不开,我会稀罕你”吗?阿渡觉得,她的这番话,十分切中肯綮,一定能说到公主的心坎里去。

        小枫当然认可阿渡口中的勇气,更推崇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当初,小枫为了拒绝与中原太子的婚约,不就曾经拿五邪之血来恐吓利敦王和高显,还对父王说,“我们我们西州向来崇敬勇猛无畏之人,九公主岂能嫁给懦夫”吗?但是,心思淳善的小枫,还有一条更推崇的价值准则——不要屠戮众生,不要连累无辜。

        小枫反驳道,“可是流血残杀真的没错吗?我以为我把痛苦留在了上京,可是现在看来,我不仅带到了西州,还带给了无辜的西州百姓!我应该再忍耐一下,我真的不想看到西州有一天像丹蚩那样血流成河!”

        小枫本以为,她离开上京,逃回西州,便把所有的痛苦都遗弃了,便是可以重新开始我的新生命了。但是现在,她却发现,痛苦没有被她遗弃,而是被她带到了西州来;她的新生命也没有开始,她还是活在李承鄞的阴影下。小枫开始后悔了,我一个人的痛苦,算什么呢?我一个人的煎熬,算什么呢?我应该忍耐,为了西州的平民忍耐,为了无辜的人忍耐——我留在害死我至亲的仇人身边,最起码可以保证,西州不会重蹈丹蚩的覆辙啊!哪怕李承鄞折磨我,不肯放过我,哪怕我在李承鄞身边,日日夜夜遭受内心痛苦的凌迟,我也应该忍耐的!

        阿渡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劝道,“不,公主!这不是你的错!”阿渡当然觉得小枫无辜啊,小枫被李承鄞害死亲人,又被强掳至豊朝,我们西州根本不承认你与李承鄞的婚事——你又没害过别人,你还是受害者,你有什么错?!小枫又反驳道,“可是我在无形之中推了哥哥一把,不是吗?”小枫怏怏道,“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死没有其他的解脱,可我还是幻想着能够回西州,一切重新开始,原来都是我在骗自己。”

        因为自己不管不顾地逃回西州,以求得西州的庇佑,以求得自己人生的重新开始;因为小枫无意之间把她之前一直不知道的、被她掩盖下去的中原与西州的矛盾搬到了台面上来,小枫开始自责,开始痛悔——我实在是太自私了,我实在是痴心妄想,所以,上天才这样惩罚我,让我要不然在李承鄞身边,为自己爱着李承鄞而痛苦;要不然不在李承鄞身边,为那么多无辜的人被我连累而痛苦。

        听到公主连“除了死没有其他的解脱”这样的话都说出了口,惟恐公主会想不开寻死的阿渡,赶忙拉着公主的手,劝道,“你没有骗自己!当你站在玉门关城墙上的时候,你心里不就做出选择了吗?”小枫听了这样的话,猛地抬起眼睛来,但听阿渡又问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小枫回忆道,“我只想放下李承鄞,放下顾小五。”

        阿渡的确是和小枫心灵相通的人,小枫从始至终没有和她说过她为什么跳下城墙,为什么在看到李承鄞随她跳下城墙以后,仍然要回西州来,阿渡都猜出来了。于是阿渡又劝道,“当你跳下城墙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放下了!现在的公主不应该是那个为了回忆、为了爱与不爱而痛苦纠结的公主了!”阿渡温柔道,“公主是属于西州的,阿渡也是属于西州的。”

        阿渡这实际上是在暗示小枫,既然你不想连累无辜的人,既然你不能留在西州了,那不如回到中原,回到李承鄞身边去,因为,你已经通过一次直面地面对死亡,而放下了一切,你的心中,有了对芸芸众生的大爱,而不再拘泥于你与李承鄞之间的小情小爱。

        阿渡说,“公主是属于西州的。”这实际上是在说,公主您千万不要想不开,您应该为西州而活,不如,您就回到李承鄞身边去,这样一来,就可以化解战争,不连累无辜之人了。阿渡一直都知道,李承鄞对公主的情意——李承鄞为了公主,几次三番地豁出性命,他难道会伤害公主本身吗?她坚信,只要公主肯放下过去,放下李承鄞对公主至亲的伤害,只要公主肯接受李承鄞给她的爱,她一定会得到幸福。

        阿渡说,“阿渡也是属于西州的。”这句台词,实际上是在暗示她下面要做的事——我要为公主、为西州而死。阿渡知道,李承鄞想要对西州动武,除了想要胁迫公主回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是想要平定高显的叛乱。不如,我去帮公主扫清障碍,让公主带着高显已死的消息,回到李承鄞身边去,李承鄞还有什么动机对西州动武?等到公主去了李承鄞身边,西州王见到自己的妹妹回去了,高显这个一直在搬弄是非、挑唆开战的小人也死了,西州王自然就不会再发动对中原的战争。

        小枫听了这样的话,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了,“你说得对!是我之前太过于纠结爱恨之间,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哥哥选择战,是他为西州而活的方式;而我,要为西州的安宁而活。”

        在阿渡的劝解之下,小枫与李承鄞之间,终于出现了一线转机。小枫说了呀!“我要为西州的安宁而活。”而不是她最后伏剑自刎前说的,“我要为西州的百姓而生而死。”这便说明,此时的她,是真的打算放下她与李承鄞之间隔着的、家族的血仇,跟李承鄞回中原去了——我要像明远娘娘那样,去完成一个和亲公主的使命。

        有没有发现,阿渡对小枫独特的、不容置疑的影响力?不论阿渡想撮合小枫和谁,都是做得成的。当初,李承鄞遇刺后醒来,阿渡就故意撮合了小枫与太子,使得忘川夫妇的关系迅速升温,最起码,从小枫的角度来看,她更加顺服李承鄞了。她亲口对李承鄞说的,“我是你的正妻”,她想给李承鄞如同他刚刚失去的、皇后一样的母爱,而不求来自李承鄞的一分爱的回馈,她再也不说裴照婚姻不自主的痛苦了,反而好好操办了裴照与珞熙的婚事,因为这件婚事,有助于李承鄞的太子位。

        后来,顾剑假扮顾小五,阿渡为了成全顾剑最后的幸福,非但一句话也没说,还随在小枫身边,小枫见到阿渡陪着她,更加坚定了要回西州的想法,哪怕她心中对顾剑是有隔阂的。现在,面对忘川夫妇之间最大的裂痕——至亲的血仇,最大的障碍——三观的不合,阿渡都轻轻巧巧地以小枫跳下城墙前的心境化解了。若是此时,李承鄞肯派使者来和西州王接洽,小枫会立刻跟着使者回去;即使李承鄞不肯派使者来谈判,只要阿渡不会死,小枫为了制止战争,也是打算留在军营里,当着兄长的面儿回李承鄞身边的。

        阿渡当然知道,她成功了,公主不会死了,她打算回去深爱她的太子身边了,于是她含泪道,“公主,你想好了吗?”小枫坚定道,“是!我想好了。”

        阿渡立刻说道,“阿渡也想好了!很庆幸能够这样跟你在一起。”这句话是有隐藏含义的,阿渡打算借着这句话来暗示小枫,等我死了,等我替你去杀了高显,让你带着高显死去的消息回到太子的身边,你便什么都不用愁了。我好庆幸,我能够这样跟你在一起,你去中原,得到属于你的幸福的时候,我的魂魄,也会随你一起回到中原,一直陪伴你的。

        小枫当然没听懂阿渡话里暗示的意思,她对阿渡情之所衷,忍不住轻轻抚摸了阿渡的脸颊,说道,“阿渡,我永远的好姐妹!”小枫又发誓道,“哪怕我们最后没有平息这场战争,哪怕我们都为此而死……”阿渡立刻坚定道,“不后悔!”小枫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微微一笑,牵着阿渡转身就走了,她们一起骑上了马儿,坚定地离开了夕阳西下中、西州王与大妃的陵墓。她们知道,她们有一定要完成的事,等待她们去做。

        这里出现了一个细节,小枫说的,是“哪怕我们最后没有平息这场战争,哪怕我们都为此而死”,这是一个表假设、表让步的句子,这便说明,小枫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回到李承鄞身边——哥哥会让我走吗?是即使自己回到李承鄞身边,都无法制止这场战争——要是我回去了,哥哥若还是愤愤不平,李承鄞即便会放过哥哥,可他会放过西州的兵甲和平民,会放过吞并西州土地的宏图伟业吗?到那个时候,我只怕只能以死亡来制止李承鄞了。不过,这反而说明,此时的小枫,并没有下定决心,非死不可。让小枫下定决心的触媒,是阿渡的死亡。

        在白天对西州王夸下海口,说他会来联络赵敬禹以后,高显果然连夜赶路,赶到丹蚩来了。赵敬禹点头道,“你说的这个我很清楚,你煽动西州对抗豊朝,可这实力悬殊无异于以卵击石啊!我赵某为什么要和你冒这个险呢?”赵敬禹首先以西州和中原实力悬殊,他没有动机参与此事,来反驳高显向他提出的、我们一起对抗豊朝的建议。

        高显劝道,“敬禹兄,在西北疆域这个地方,西州、朔博都是我高显的人,就算我打不过中原,也顶多落个叛贼的骂名,你以为你夹在中间,就能独善其身吗?”

        1.高显说,西州、朔博都是他的人,这句话,当然是假话。之前就分析过了,西州王不过是拿高显当杀人的刀来使,并不把他的性命放在眼里;至于朔博,在高家被连根拔起之前,就已经舍弃了与他一起耍弄养寇自重的把戏的高显了。

        赵敬禹当然知道,高显说的这番话是假的,因为当初,就是赵敬禹帮着太子摆平了高显与朔博养寇自重的把戏。至于西州,为什么要把这个手里没有多少兵马的叛臣放在眼里?不过是在利用他罢了。

        2.高显首先说了他最大的损失,不过是落得个叛贼的骂名,这当然还是假话。高显之所以那么防备西州王与李承鄞和谈,那么献媚于西州王,不就是怕西州王把自己交出去,让太子杀了自己吗?

        3.高显听到赵敬禹说,他没有动机参与此事,便立刻断掉了赵敬禹的后路——你以为,你不帮我,就能独善其身吗?太子李承鄞要是知道了你秘密见了我的消息,他会怎么想你?只怕,他会立刻对你这个一直力保他的臣属下手,一丝情面都不会讲的。

        赵敬禹会害怕太子知道他见过高显,使得自己受到清算吗?当然不是,他反而是故意让中原知道此事,为的就是逼迫中原开出优厚的条件和重兵拉拢于他。

        高显又劝道,“如果你我联手,加上西州的兵力,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在西北之地,我军熟悉地形,后援充沛,他李承鄞想赢我绝非易事。只要撑到和谈,你我要求独立建国,到那个时候,在这片大草原上,你我称王逍遥岂不快哉?”

        4.高显说,我军熟悉地形,这句话倒是真的,这也是西州王肯用高显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高显镇守西境安护府多年,对于中原所掌握的西境安护府附近的地形地势,了如指掌。但是高显后面说的,后援充沛,就是假的了。

        李承鄞为了掌握绝对的优势,先拉拢了赵敬禹,又御驾亲征,在裴照的侍从下,带来了裴况刚刚带回来的东征高丽的兵马。从最后双方摆开兵甲要大战一场的阵势来看,李承鄞才不像当初屠灭丹蚩那样,提前耍了那么多阴谋诡计,他直接就要自己的中原铁骑踏碎所有的西州兵甲,以俘虏西州王,逼迫小枫回转。

        5.高显当然也没把话说满,毕竟,他没有朔博的助力,即使西州与丹蚩联合,面对中原也不可能一战而胜。他只是说,李承鄞想赢我也绝非易事。然后,高显又空口白牙地许下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诱饵——你我要求独立建国,在这片大草原上称王逍遥,岂不快哉?

        赵敬禹想要独立建国,在这片大草原上称王逍遥吗?他当然不想,他现在就已经做了丹蚩王,这不是在这片大草原上称王逍遥,是什么?他想要的,是回到朝堂,位极人臣。这里正好对应了当初高震对赵世玄说的那句话,“我爹是高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爹不过是什么破镇北侯!到时候啊,他还没回来我就先回来了,我就看着你跟你们赵家怎么死!”

        就连高震都知道,赵敬禹去镇守丹蚩,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回到朝堂,再被提拔重用,那高显为什么会不知道?这当然是因为,高显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退路,除了这个诱饵,他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好处来了。试问,若是高家没有被满门抄斩,高显他想要在西境独立建国吗?对赵敬禹而言,他的儿子赵世玄还在中原,他又没有被断掉后路,他会想要在西境独立建国吗?

        赵敬禹心如明镜,但是他还是做出一副快要被说动,却还在犹豫的姿态。高显赶忙又说道,“敬禹兄,你女儿在东宫受尽屈辱,被李承鄞逼疯了,难不成你现在还选择效忠于他吗?”高显这是又打亲情牌,试图激怒赵敬禹。但是,高显也知道,赵敬禹这个人,不见得看重他的女儿,所以,他又一脸阴诡地说道,“赵敬禹,你没时间了。”

        这里出现细节。1.高显说,你女儿被李承鄞逼疯了,这说明,李承鄞给瑟瑟投药,让她疯癫这件事,并没有做到明面上来,他还是瞒着瑟瑟的母家的。为的就是在屠灭赵家之前,尽可能地降低赵家的戒备心——我不过和你的女儿说了两句话而已,她就疯了,关我什么事?!

        2.高显只说了赵敬禹的女儿,可没说赵世玄,这说明,赵世玄此时还有性命,他只是被撵出朝堂,被李承鄞拿捏在手里而已。为的就是骗赵敬禹回京,他好剥夺赵敬禹的兵权,再把赵家连根拔起。这样一来,一可以出赵家敢派刺客刺杀小枫的恶气,二可以掌握所有的权力,坐稳皇帝位。

        3.编剧借高显的口,埋下了flag——“赵敬禹,你没时间了。”赵敬禹的确没有时间了,不管他答不答应帮李承鄞平叛西境之乱,李承鄞都会拿出他从他的父皇那里学来的把戏,要像杀死高相一样杀死赵敬禹,是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赵敬禹终于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姿态来,他说道,“好!丹蚩出三万铁骑前去支援。”高显赶忙行礼道,“好!敬禹兄,那我就等你出兵安营!”

        这里出现细节,赵敬禹说,他愿意出三万铁骑,这三万铁骑,应该是赵敬禹所有的身家了。这三万铁骑,虽然是精兵,但是和早就被李承鄞收回去的西境安护府的那十万铁骑,以及中原裴况手中的那十万铁骑相比,还是寥寥无几。

        这可以看作是李承鄞一直以来对赵敬禹的防备,他从始至终都不把赵敬禹当自己人,他对赵敬禹,和对裴照完全不同。当初,丹蚩被屠灭的时候,有多少人被杀?前锋就有三万人,中军还有十万人,这些还都是骁勇善战的精兵锐卒。后来,丹蚩还有族人反叛,逃往极北之地,赵敬禹,不过是来平叛、镇守的,他手里的兵马,不要说比不上先前的铁达尔王,连之前掌握西境安护府的高显都不如。

        这又可以看作是李承鄞待小枫的真心。当初,赵敬禹被封为镇北侯,被派到丹蚩来平叛、镇守,高相并不在意,但是,高相却一直在防备,李承鄞同时利用西州与丹蚩的兵力,一起来对付他所掌握的西境安护府,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赵敬禹手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兵马,他只能制衡,其实不足为虑吗?但是,李承鄞就是不肯利用小枫的母族,免得把小枫的母族牵扯进朝堂,连累西州,让小枫烦心。

        高显一走,赵敬禹的副将赶忙道,“大人,您真的要跟高显一起谋反吗?一旦选择这条路,那可就真的难以回头了!”赵敬禹冷笑道,“我怎么会被这个愚蠢的亡命之徒,拉下水呢?”

        赵敬禹的副将又问道,“那大人,您又为什么要答应他?”赵敬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点着自己的副将道,“你呀!”赵敬禹缓缓道,“你也不想想,如果我不稳住他,就这么一个亡命之徒,他能放过我吗?”原来,赵敬禹是在防备,高显会反复来纠缠自己,甚至想要刺杀自己。

        赵敬禹又说道,“现在中原也知道目前的状况,如果我加入高显,中原平叛高显必定困难,这样朝廷,就会开出丰厚的条件和重兵笼络于我。如果丹蚩不加入,一旦开战,中原必胜。”赵敬禹得意道,“现在朝廷上,高相已经被扳倒了,如果我赵某人再回到中原,带着这样的丰功伟绩,这朝中谁还是我的敌手?”

        赵敬禹之所以假意加入高显,为的就是逼迫李承鄞给他开出丰厚的条件和重兵,笼络于他;赵敬禹又说,若我帮助中原平叛,那便是立下不世功勋,朝中谁还是我的敌手?赵敬禹这是想做位极人臣的高相第二啊!

        但是,赵敬禹却不如高相那么聪明。高相很早就醒了过来,所以,他装病装傻装疯,装作若无其事又装作煞有介事。高相被杀之前,说过这样一句台词,“人哪!总有醒的时候,只是臣醒得实在是太早了,连皇上都没有料到,这更迭的速度会这么快!可是,下一个醒的人,该是谁?”这句台词,实际上就是对应了此时赵敬禹的这个情节——赵敬禹,就是即将被李承鄞杀死的、在死之前才醒过来的下一个人。

        赵敬禹得意道,“昨日线报,传太子妃擅自逃回西州,那么李承鄞一旦登基,我的女儿就是皇后了。她即便是疯了病了,她也是皇后!”

        这里出现细节,1.赵敬禹得到的关于太子妃擅自逃回西州的线报,是”传闻“。高显不敢触怒于西州王,已经放过了小枫,他更不可能把这个消息告诉赵敬禹,因为这会巩固赵敬禹与李承鄞的联盟。那么,这个线报是来自哪里?

        我觉得,它应该来自中原,但是因为李承鄞爱重小枫,他不准小枫私自回到西州的消息泄露出去,免得撼动小枫太子妃的地位,以及即将名正言顺地被立为皇后的未来,所以,赵敬禹并不确认,太子妃是不是真的逃回了西州。

        2.高显都知道,李承鄞是为了太子妃把瑟瑟逼疯的,赵敬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赵敬禹还是不把瑟瑟的死活放在眼里。先前,他是把瑟瑟当成是往上爬的香饵筹码,现在,又把瑟瑟当成是他位极人臣的象征符号。瑟瑟遇上了这样的爹,还被李承鄞这样的渣男引诱和利用,可真的倒霉透顶。

        如果太子妃擅自逃回了西州,这当然是赵敬禹乐见其成的;赵敬禹还十分得意的是,西州即将与中原开战,这便意味着,即使太子妃没有逃回西州,她和废妃也差不多了。赵敬禹才不相信,李承鄞爱重小枫胜过一切,他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逼小枫回来陪他,他还以为,李承鄞心中最最看重的,是权力——等我在前朝一手遮天,李承鄞在没有正妃的情况下,为了安抚、拉拢我,他会不让瑟瑟做皇后吗?我们赵家,即将成为第二个位极人臣的高家!

        赵敬禹的如意算盘是打得噼里啪啦震天响,李承鄞是怎么做的呢?镜头转至上京朝堂太极殿。李承鄞又穿上了重甲,做好了御驾亲征的准备。他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亲手把被他害得风瘫的父皇扶上了龙座,让皇帝成为朝堂上的傀儡,然后,他慢慢地步下御座,吩咐道,“曹芨!”曹芨赶忙应了一声。

        李承鄞气定神闲道,“立即传旨西北丹蚩王府,加封赵敬禹为护国大将军,协助平定叛乱!”曹芨行礼道,“老奴遵旨!”

        1.李承鄞还没有登基,他就敢对曹芨颐指气使,还明言,给西北丹蚩王府的命令,是在“传旨”,这便说明,李承鄞是真的成了事实上的豊朝皇帝,他就是少个名分而已。至于他的妻子小枫,也便成了事实上的皇后,他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杀父弑君就成了。

        2.曹芨自从皇后被废开始,就十分不平了。高相被杀的时候,曹芨更是认清了皇帝真面目。所以,做了大半辈子皇帝心腹的曹芨,成了墙头草,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任由李承鄞拿捏皇帝,并帮助李承鄞掩饰皇帝是被李承鄞加害的事实,做好了面子上的工作。李承鄞为了迎回小枫,亲赴西域,曹芨便成了李承鄞软禁皇帝的最好用的棋子。

        3.李承鄞真的对赵敬禹开出丰厚的条件了,他加封赵敬禹为护国大将军,但是,李承鄞并没有再给赵敬禹开出重兵,而是传旨,要求赵敬禹协助平定叛乱。从表面上来看,李承鄞是在重用赵敬禹,让赵敬禹来立下不世功勋,为他返朝做好铺垫;但实际上,李承鄞却是打算把赵敬禹手中的三万丹蚩精兵损折殆尽,在让赵敬禹失去所有的傍身势力以后,他再屠灭整个赵家,一了百了。当初,高显就先被加封为镇远大将军,然后高家被满门抄斩,现在,赵敬禹又被加封为护国大将军,也便预示着整个赵家被连根拔起的未来。

        李承鄞自觉已经做好了把自己的心肝硬抢回来的一切准备,于是,他拿出了君临天下、指点江山的威势,带着同样一身戎装的副将,一脸坚毅、一脸从容地离开了太极殿。满朝文武齐声朝贺道,“太子殿下,旗开得胜,奏凯而归!”这说明,整个朝堂已经被重新洗牌,李承鄞把之前皇帝的心腹之臣,全都赶出了朝堂,太极殿中的一切,尽皆掌握于太子之手。

        摄影导演开始航拍整个太极殿,镜头从朝臣,慢慢拉至高高在上的御座,观众首先可以看到,本来站在朝堂左边第三个位子的赵世玄,已经消失了,这说明,李承鄞在知道了赵家曾经派刺客刺杀小枫这件事以后,立刻对赵世玄出手,把他撵出了朝堂。不过,为了不把赵敬禹逼得谋反,他暂时留下了赵世玄的性命。赵世玄被赶出朝堂,也是赵家即将被连根拔起的前奏。

        从皇帝御座前的情形来看,书记官还是在那里记录文案,他们当然是李承鄞的人,最起码,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至于皇帝身边的侍从,曹芨和两个小黄门,则全都背对着皇帝来站,这说明,他们全都是李承鄞软禁皇帝、并一直给皇帝投药的心腹之人。

        从构景上来看,在一直被李承鄞投药、歪坐在御座上的皇帝面前,有一面三角屏风。这个三角形状,和李承鄞东宫正殿里正座后的构景,是相同的。摄影导演借此暗示,就是太子害得皇帝风瘫,也是太子把风瘫的皇帝扶上了龙座,叫他与满朝文武隔着一层看似透明、实则根本无法逾越的薄纱,他只能沦为太子的傀儡。

        皇帝一直在被李承鄞不断地投害他风瘫的药,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昏聩,他的头脑在他不昏睡的时候,是清明的,他只是四肢萎靡无力,失去语言能力而已。在李承鄞已经离开朝堂以后,坐在龙座上的皇帝突然惊醒了过来,不过,想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的他,还是什么也说不得、做不得,只能在那里无力地挣扎。

        之前太医就说过了,皇帝得了这个病,就得静养,平日里是不能见人的。所以,这应该是李承鄞第一次把被他软禁的皇帝从拾翠殿带出来,还给皇帝换上了朝服,带到太极殿来。那么,李承鄞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觉得唯一的理由,就是李承鄞需要一个傀儡来帮他稳住大后方,毕竟,他为了得到他的心上人,他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任何人,他亲赴西域,对西州开战了。前朝权力空虚,他需要名义上的皇帝来为他填补这个空虚,稳住他的地位。这还是可以看作是李承鄞对小枫的真心,因为他把被他投药、但神识偶尔清明的皇帝,带出拾翠殿,也便是给皇帝带来了翻身的可能。宫里面,还是有对皇帝忠心耿耿的人的,譬如曾献,太皇太后也不见得完全不理她孙子的死活,但是,李承鄞还是心里面只有小枫,为了逼迫小枫回来,他在他最大的政敌面前,赌上了自己的皇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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