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6月份,我在豆瓣上看到了安提戈涅老师(阿秋),当时我们正在做一门小说课, 阿秋文章中的观点正好与我们相契合,表达上更细致耐读,于是我以文章转载为由,给阿秋发了第一封豆邮。
成功加到微信是两个月之后,虽然已经按捺不住想立刻签下她的心情,但还是循序渐进地介绍我们的工作、介绍我们出版过的书、聊对她目前写作的感受和想法、初步策划及一些预期等。虽然当时把合同发给了她,但阿秋就像我们平时接触到的新作者一样,对自己的写作并不完全自信,觉得都是很随机写出来的,准备并不充分,对出书这件事还没有任何想法及了解,签约后担心有压力,只好暂且搁置。
但这个时候,我们公司内部其实已经有好几次关于阿秋的讨论了,同事们都非常认可她写的内容,对之后的出版充满畅想,黄老师更是明里暗里多次强调绝对不能“放过”她。
我当时十拿也就五六稳,不过冥冥中觉得阿秋不是我会错过的作者,偶尔还会聊一聊,给她发我们的新书目,继续要文章授权等等。同期我在豆瓣还联系了王亮老师和支离疏,他们仨都在昆明,互相也都认识,我就整天发白日梦要是三个人都能签下来就好了,阿秋写西方文学文本细读,支离疏写中国古典小说文本细读,王亮写带孩子读文学——多么美好而完整的一环啊!
2020年5月份,我首先签下了支离疏,6月份,得知王亮签了乐府文化,一得一失,我这个心情别提多忐忑了,可着急也没用呀。正巧看到阿秋发在腾讯谷雨的文章,细细看后给她写了一封长邮件,邮件里我说:
有时候怕来不及,我们从素人中寻找好作者,再指导他们写出可以成书的内容,再找到合适的出版人,到终于把书做出来。尽管在努力缩短出版周期,但不可避免的是,真正愿意阅读的人越来越少。好的内容需要时间,文本细读也需要时间,“慢”是不是就是不合时宜的呢?
但还是要去做,你是要好好上每一节课,我们是好好做出每一本书。我们时常在会上讨论,过去的一些变革者往往都是看到某本书获得了激励,很多事情没法预计,有不计成本的浪掷,才会有日后的硕果累累。
不要将出书当成一个负担,不要期待有尽善尽美的文本,不要先将自己局限在“小而美”的“给自己一个交代”,出版即是大众读物,我们也都是在一步步摸索,你只管写,剩下的交给我们,但求最后的成书能自信地拿出来给自己的亲朋和儿女。
7月份,我终于把阿秋签下来啦!她当时已经是孕晚期,我们很快梳理了目前已有的内容,整理出大纲和目录,全稿发过来了之后,我就开始编写书讯,准备向各个出版方做推介。
书讯相当于介绍信,除了常规的作者介绍、内容介绍、样章,还有经纪人以我们的直观感受来写的一段推荐语,用来给各位初次接触到这本书的出版人们讲,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既要更好更直接地看到作品的亮点,也要看到经纪人的思考和初步策划。
下面是我当时写的推荐语:
这并不是一本你随便拿起来翻两页就能立刻获得什么真知灼见的书。书名《凝神》在这里不是一个动作,而是你在读这本书时应该保持的状态。
作者张秋子是云南昆明人,毕业于南开大学,现于云南师范大学任教,是一位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博士,主要研究为英国维多利亚文学。她在豆瓣的简介是“就是一个家庭妇女记录书与影的地方,毕生愿望是远离文科知识分子圈。”但她的所写的文章,包含:
一、文本细读,即谈教学过程中对外国文学的思考,也谈比较技术性的“如何进行文本细读”:
怎样才算是“理解”——理解必须是一个双方的过程。互动的理解不是“我深入你之中”,而是“我与你,周旋久”。这也就意味着,批评者的实力必须和作家旗鼓相当,只有两个人的力量对等,像博弈一般呈现出的批评才好看。不然,阅读者只能用衣服兜着作者观念还兜不住——看完之后,有感觉,但说不出。这里面固然有文字撞击时产生的珍贵的、粗糙的原始体验,但远远不够。——《为什么要文本细读?》
二、文化批评类的文章。收录了她在阅读过程中的一些思考,并对这些作品及人物进行更加个人化的解读:知识和常识的断裂,其实暗含着认识的社会分配:
社会的总体知识库基本上是由两部分构成:普遍知识(常识)与特定角色的专属知识。而在文学与文化中呈现出的知识与求知焦虑,从根本上来说,是知识社会学内部分配的一次次不平衡的变动,我们总是对专属知识的胜利感到习以为常,比如社会上对某些知识权威的推崇,但实际上,所有的专属知识总是要回归到常识的世界中,甚至,它就是从常识世界中生长起来的。——《恨智者:在知识与常识的天平上》
三、书评, 很多文本是她在上课时与学生们共读过的,所写内容是针对这些文本提供一种更为深入与全面的解读,同时也是她“文本细读”主张的一次次实践:
有时候,一系列的行为或者场景甚至可以凝缩成一个词,这个词构成了一个针眼,穿越这个细密的针眼,意识的婆娑世界显得别有洞天,一个词足以完成内外场景的颠倒与置换。T.S.艾略特在《阿尔弗雷德· 普洛夫洛克的情歌》中写到,“当我被钉住,蠕动于墙面”(When I am pinned and wriggling on the wall),这一句中,钉住(pinned)这个小小的词足够传达出强烈的精神性暴力,它会立刻使人想起被钉住的耶稣、《砂女》中钉制昆虫标本但自己最终深陷囹圄的昆虫学家,以及卡夫卡日记中被钉住的自己的肉体,它们构成了这一系列的“钉住”的文学传统,笔尖暴力将一个词变为一个针眼最后变为一记拳头,凭籍它,受困的精神试图从受困的身体中突围而出。——《制造肮脏:《最蓝的眼睛》中的奴隶道德》
这些文章下的回复少则几十,多则上百,作者与关注她的两万五千多位读者在真切地讨论各种关于文本、关于阅读、关于小说,甚至关于教育,关于人生选择的问题。这是大学教育在校外的一种的延伸,网络作为更为轻松自由的环境,读者可以更便捷地获得本属于大学课堂的知识,而张秋子的写作使这种易得不同于普遍的公号分享、热门话题讨论,因为她始终怀有一颗纯净且坚定的育人之心,的确是做到了远离某些文科知识分子圈那种照本宣科、麻木冷漠,更多的是以真心换真心,她是为活生生的人而写的,并不遗余力地与文本进行逐字逐句的“贴身肉搏”。
这本书取名为“凝神”,一方面,它意味着始终对阅读的文字保持敬意,屏气凝神,以严肃而非消遣的态度阅读;另一方面,它也指那些阅读过程中的“凝神时刻”,经典的作品像黑洞一样将我们卷入其中,浑然忘我,唯听见呼吸声。
疫情期间,张秋子也在家上起网课,脱离了日常与学生面对面的“暴露感”,另一些更为现实的问题显露出来,她写了一篇题为《一门网课,我看到了大学时背后的残酷真相》的文章,发表在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公众号,阅读量超过10万+。在文中,面对超过半数的学生出身村寨乡镇,如何在并不理想的基础教育之上,展开她的文学教育?如何面对学生花大力气理解但丁或莎士比亚,最终却是去当小学语文老师?张秋子经过一番思考与妥协给出的答案是,好好上每一节课。
文学对于普通人到底有什么功用?非相关专业的学生或社会人是否还有必要看这样一本书?如何强求陌生的读者路过这本书时便进入“凝神”的状态呢?
与其抱有怀疑,不如现在开始马上读吧,“一旦真正浸入文本的天地,傲慢与偏见忽然被另一些东西替代了。”
一本书从我们签下来,到正式授权给出版方,往往需要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的时间。虽然我们非常看好阿秋的作品,但具体会被哪家看中、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被看中,我们并不那么确定。
阿秋的书讯跟我之前写的书讯风格不太一样,我写的时候困于“文学对普通人的功用”这个问题,也会担心阅读门槛,怕它不够“大众”。但基本是一气呵成地写下来的,写完的那一刻莫名有一份笃定的情绪,感觉会遇到之前没接触过的出版方,会达成非常融洽的合作。说不清楚,就觉得以阿秋作品,会遇到与之气质相合的出版人。
书讯发出后的第二天,我陆续收到一些出版方的回复,其中就有读库的杨芳州老师。此前我们跟读库没有合作过,但读库诶,在出版圈儿那是赫赫有名啊,我们当时还是“小公司”,要是能跟读库合作,那可太棒了!
一周后,当时是11月初,芳州老师仔细看过样章,给我来了一个电话,邀请我和黄老师去读库面谈具体的合作事宜。从读库走出来的时候,黄老师跟我说,“遇到贵人了”。又一周后合同双签完成,整个过程充满了怡人的职业感,投机又融洽,这种感觉是很少能在其他出版方身上体会到的。我冥冥中的笃定居然应验了。
因为前期我们在稿件上的准备比较充分,跟读库签约后,很快交了全稿。接下来就是芳州老师的编辑工作。
一年时间里,芳州老师多次调整篇目,完善内容细节,让整本书的气质更完整、融洽。关于书名,也有过多次讨论,最终从《凝神》改为《万千微尘纷坠心田》,意象更为明确妥帖,不需多余的解释。阿秋这边安心抚养孩子,而我开始鞭策她尽快进行第二本书的写作。
上周四,我们终于收到了样书,从封面到开本,在我们出版的作品书架上都是特立独行的存在。
目前这本书只有读库的订户有概率会收到,当当、京东等电商平台暂不会上架,预计年后可以在读库的微店、淘宝店铺购买。还请大家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也请收到书的读者们,多来豆瓣条目下聊聊,书就是要引起话题,让大家来一起讨论的嘛。
另外,已经看到有些读者对封面、扉页的斜体字和内文“天小地大”提出质疑。前者是为了“纷坠心田”的感觉,后者是读库以书籍设计来丰富大家阅读体验的一次尝试。期待读者能对这些尝试给出大家最真实的感受和意见。
年后,阿秋针对这本书陆续会有一些访谈及活动,线上线下我们都有考虑,还望大家多多支持,让更多的人知道、看到这本书。
而且阿秋的第二本书也快写好了,不知会有怎样的合作呢?请拭目以待吧~!